上海“孤島”時期的抗日出版活動

發(fā)布時間: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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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上?!肮聧u”時期的圖書出版緊緊圍繞“抗日救亡”主題,迅速反映局勢變化,針對性強,表現(xiàn)形式靈活,宣傳進步思想和先進文化,出版了《紅星照耀中國》《資本論》等大量精品圖書,鼓舞了上海乃至全國人民的抗日斗志和抗戰(zhàn)信心,也為后世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關鍵詞:“孤島”;抗戰(zhàn);圖書出版

  1937年11月12日,日軍占領上海后,由英美控制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成為了上海的“孤島”,1941年12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上海完全淪陷。上海“孤島”時期,在極其艱難的斗爭條件下,中方許多愛國文化人士出版了大批抗日救亡的進步書籍,宣傳進步思想文化,在輿論前線為抗日救亡鼓與呼,鼓舞著上海和淪陷區(qū)人民的抗日斗志,堅定了民眾的必勝信念,為全國人民開展抗日救亡斗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一、“孤島”時期圖書出版業(yè)依然繁榮

  1937年日軍占領上海后,上海一些有實力、有影響的出版機構,大多因戰(zhàn)事蔓延而遷徙到后方各地,但是,由于租界內(nèi)暫時保持了相對安定的社會環(huán)境和生活秩序,一批文化精英、藝術名家仍然留在租界,使得“孤島”的文藝、出版活動依然活躍,因為租界尚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思想和言論自由在這里得到一定程度的保護。另一方面,受日本扶植的汪偽政權在租界內(nèi)大肆捕殺革命群眾和抗日愛國人士,暗殺和恐怖活動盛行。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租界內(nèi)的愛國文化人士和共產(chǎn)黨人仍頑強不屈,利用英法等國與日本的矛盾維持著生存斗爭的一點空間,積極出版進步圖書,宣傳抗日救亡,出版各種圖書有五六百種之多。①

  上海淪為“孤島”后,中國共產(chǎn)黨江蘇省委為了領導“孤島”的抗日救亡運動,重建了江蘇省文化界運動文員會(江蘇文委),成立了復社、北社和新知書店等秘密出版機關,翻譯出版了大量抗日進步圖書。一些社會知名度很高的出版社選擇了堅守,如上海讀書生活書店、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文化生活出版社、開明書店、世界書局等,仍活躍在“孤島”,出版了很多進步書籍。上海讀書生活書店歷來是以宣傳抗日、出版進步書籍而知名的,為了在“孤島”生存下去,書店“乘福州路上的神州國光社收歇之時,承租下來開設了遠東圖書公司”②,改頭換面之后,繼續(xù)出售讀書生活書店和其他書店的進步出版物。另外,上海“孤島”沒有隨眾撤離的各書店留守人員,還肩負著大后方和敵后根據(jù)地的印刷造貨任務。因為上海的印刷技術和印刷機器先進,上海印刷的書籍字體清晰而精美,價格又很低廉,所以許多內(nèi)地的書刊選擇在上海印刷,再通過海路輾轉運到全國各地,這極大支持了大后方和根據(jù)地的抗日出版事業(yè)。上?!肮聧u”圖書出版的繁榮,使得一些在上海失陷后已遷往內(nèi)地的出版社,也紛紛派人返回“孤島”設立辦事處。

  二、以“抗日救亡”為圖書出版基調(diào),鼓舞民眾的抗戰(zhàn)斗志

  “孤島”時期的上海,人民生活困苦,為了鼓舞人民的抗日斗志,堅守的出版機構主要以抗戰(zhàn)為基調(diào)出版圖書、報刊,鼓舞人民堅持斗爭。1937年,復社負責人胡愈之得到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在英國出版的《紅星照耀中國》一書。這部報道性文學記錄了1936年6月至10月斯諾在以延安為中心的陜甘寧邊區(qū)進行的實地采訪,介紹了中國和中國工農(nóng)紅軍以及許多紅軍領袖的情況,報道了中國的二萬五千里長征。胡愈之認識到將此書介紹給中國人民的現(xiàn)實意義,他克服經(jīng)費短缺的種種困難,約請了十余位共產(chǎn)黨員和進步學者,不到一個月就將該書翻譯完成。為了躲避租界的出版審查,胡愈之將此書的原名《紅星照耀中國》改成了《西行漫記》。1938年2月,《西行漫記》中譯本出版后,迅速在中國讀者中流傳開來,不到一年的時間連續(xù)再版四次,轟動國內(nèi)外,大大提高了中國共產(chǎn)黨在中國民眾中的影響和威信。許多熱血青年看了此書后,奔赴延安,走上革命的道路。美國歷史學家拉鐵摩爾說:“在人們政治上思想苦悶的情況下,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就像火焰一樣,騰空而起,劃破了蒼茫的暮色……那本書里沒有什么宣傳,只有對實際情況的報道,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中國?。 雹壑袊t軍和領袖用鮮血和生命譜寫的內(nèi)容,給遭受侵略的國人以極大的鼓舞和勝利的信心。

  《魯迅全集》的出版也是“孤島”時期文化界的一件大事。上海淪陷后,由于擔心日軍進攻租界,可能導致魯迅書稿毀于戰(zhàn)火,魯迅的友人和弟子打算將《魯迅全集》盡快出版。魯迅全集有600萬字,20卷,每卷有500頁,出版需要一大筆資金。胡愈之、許廣平等用出售預約券的形式籌集資金。胡愈之“親自攜帶預約券,前往香港、廣州、武漢等地,沿途用茶話會的方式,介紹《魯迅全集》,當場銷售預約券,效果很好”④ ,各地書店都經(jīng)辦發(fā)行,全力以赴,使得《魯迅全集》在抗戰(zhàn)困難時期預約銷售的很成功。如“當時國民黨著名人士邵力子就預訂了20部”⑤?!遏斞溉返某霭娌粌H使魯迅的遺稿得以全面保存和流傳,更為抗戰(zhàn)中的民眾提供了重要的精神武器。

  在出版《西行漫記》和《魯迅全集》之后,復社又陸續(xù)推出由梅益、林淡秋合譯的斯諾夫人的《續(xù)西行漫記》,記錄和反映上海各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狀況、工人運動歷史和現(xiàn)狀的《上海產(chǎn)業(yè)與上海職工》,等等。為了宣傳新民主主義論,1940年初,中共地下黨領導的北社編寫出版了小冊子《新民主主義的理論與實踐》,通俗講解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通過報攤出售了一萬冊,受到廣大工人、學生的歡迎。北社又陸續(xù)以《現(xiàn)代史資料叢書》的形式,翻譯出版了《第三國際綱領》、斯大林《論中國革命》等一批小冊子,向廣大青年宣傳共產(chǎn)國際。江蘇省文委還秘密翻印了部分《列寧全集》以及毛澤東的《論持久戰(zhàn)》《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和其他中共領導人的著作,出版了《中國的游擊隊》《華北前線》《西北特區(qū)特寫》等書籍,宣傳中國共產(chǎn)黨的敵后抗戰(zhàn),給處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大眾以極大的抗戰(zhàn)勝利的信心。

  三、宣傳進步思想和先進文化,提高民眾的文化素質(zhì)

  把《資本論》全部翻譯成中文并出版,很早就是我國革命志士和進步知識分子的熱切期望,譯者郭大力和王亞南1928年就商定了合譯《資本論》的事宜,讀書生活出版社給予了大力支持,每月向作者預付40元版稅用于生活開支?!肮聧u”時期,郭大力、王亞南都遠在內(nèi)地,他們把譯好的稿件,輾轉帶往上海,邊譯邊帶,好幾年才完成。1938年八九月間,數(shù)百萬字的三大卷《資本論》秘密在上海出版。我國經(jīng)濟學界的前輩許滌新在回顧讀書生活出版社出版的《資本論》這段歷史時說:“在那個被國民黨反動派摧殘得奄奄一息的出版界里,有誰能有條件把這部二百多萬字的巨著全部譯成中文呢?有哪個出版社有決心、有膽量敢出版這一部使資產(chǎn)階級反動派發(fā)抖的《資本論》呢?感謝郭大力、王亞南二位同志的勞作,感謝讀書生活出版社的大力支持……”⑥

  為了躲避租界和日偽特務的審查,愛國文化人士借助翻譯外國作品來出版進步書籍。這一時期各種翻譯過來的外國文學百花齊放,以戰(zhàn)爭為題材的進步文學作品尤其受到重視,如英國作家狄更斯的《雙城記》,蘇聯(lián)作家高爾基的作品《人間》,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光明書局出版了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龍門書局出版了美國作家米歇爾的《飄》等,許多翻譯作品都成為對后世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精品之作。如李健吾譯羅曼?羅蘭的劇本,朱生豪譯莎士比亞的劇本,梅益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傅東華譯《飄》等,這些作品對戰(zhàn)時的上海乃至中國,甚至后世都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朵撹F是怎樣煉成的》一書出版后,就迅速成為青年的勵志之作。眾多文學作品的出版,對于日偽統(tǒng)治下的上海人民來講,既是文化上的熏陶,更是精神上的激勵。

  這一時期,開明書店還出版了巴金的舊著新作,如“激流三部曲”的后兩部《春》《秋》,體現(xiàn)了“孤島”時期文學藝術的高水平。世界書局出版的鄭振鐸、王任叔、孔另境主編的《大時代文藝叢書》,在當時具有一定的影響力;還有林迭肯主編的《拉丁化新文字叢書》,包括《中國拼音文字的出路》《中國拼音文字的整理》《國語拼音課本》等,對中國的文字改革提供了研究資料,具有進步意義。雖然“孤島”時期也有出版社為了經(jīng)濟利益出版了一些迎合富商、市民需求的低俗讀物,但這不是出版的主流。

  四、不畏迫害利誘,與日軍斗智斗勇

  上?!肮聧u”時期的進步出版活動,受到日軍的極端仇視,他們把留在上海的文化進步人士列為重點打擊對象,不僅通過租界干涉,而且直接制造各種綁架、暗殺活動。據(jù)許覺民回憶,當時意大利人范士伯寫了一本英文版圖書《日本的間諜》,揭露了日本間諜活動的殘酷內(nèi)幕,翻譯家羅稷南看到此書后,感覺這是一本暴露日軍暴行的絕好讀物。他向上海讀書生活出版社編輯部申請由他來翻譯此書,并署以筆名“尊聞”。該書出版后在“孤島”銷量很大,引起了日軍的注意。日軍通知租界的工部局追查此案。工部局查明此書的批售來源是遠東圖書公司,就將經(jīng)理黃曉萍抓走。黃曉萍在獄中受盡嚴刑拷打,拒不交代實情,書店經(jīng)過多方營救將他贖出,但他不久即病重逝世。

  打殺迫害文化進步人士的事件自然不止這一件。上海淪陷后,日偽找到世界書局的原負責人沈方知要求合作,遭到斷然拒絕后,1938年日軍將定時炸彈攜帶進世界書局在福州路的發(fā)行所,造成職員一死一傷。當時沈方知在病中留下了“近遭國難,不為利誘,不為危險”的遺囑,表現(xiàn)了高尚的民族氣節(jié)。文化出版書店的負責人陸蠡先生,因出版進步書籍被日軍抓捕,在獄中堅持正義、毫不屈服,慘遭殺害。“孤島”內(nèi)的文化志士除了面臨著政治迫害,還受到嚴酷的經(jīng)濟威脅。受戰(zhàn)爭影響的上海租界,物資匱乏、物價飛漲、人滿為患,很多文化人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窮困生活,可是拮據(jù)的經(jīng)濟條件,并沒有消磨文化志士的愛國意志,當日軍指使?jié)h奸企圖用一張支票收買鄭振鐸時,即被他嚴詞拒絕。

  “孤島”內(nèi)的有識之士沒有被侵略者的兇殘嚇倒,他們巧妙地利用各勢力之間的矛盾,和敵人斗智斗勇。為了躲避審查,他們給出版的圖書取了隱晦的名字,有的出版社不公開地址,秘密出版進步圖書。為了將出版的抗日圖書運送到全國各地,他們經(jīng)常把書混雜在章回體小說或日偽圖書里帶出,或把后者的封面撕下,貼在進步圖書的封面上。此外,他們或改用托運書刊的辦法,“托常跑上海的零擔商船運送……也有交通員在運書途中被日寇捕去殺害了”,或打通郵局的關系,“直接由支局封發(fā),能避免日方人員的檢查”。⑦通過各種方法,“孤島”出版的進步圖書被運送到上海淪陷區(qū)和大后方根據(jù)地,給全國人民提供著源源不斷的精神食糧。

  “孤島”時期的上海,由于靠租界的庇護和其特殊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和交通條件,出版業(yè)仍然有著重要地位,具有鮮明的時代色彩。這一時期出版的圖書迅速反映現(xiàn)實,針對性強,表現(xiàn)形式靈活多變,內(nèi)容豐富,出版物的數(shù)量也遠遠超出淪陷區(qū)其他城市。圖書的出版雖然不能像報刊那樣及時地發(fā)表抗戰(zhàn)的檄文,但是其傳播更廣泛,影響更深遠,更能深入地影響民眾,鼓舞他們抗戰(zhàn)的決心和追求光明的信念,“孤島”時期的圖書出版,擔負了這一歷史使命。

 ?。ㄗ髡邽楹幽洗髮W出版社編輯)

  注釋:

 ?、?呂亞平.抗戰(zhàn)時期上海孤島的報刊與圖書出版活動[J].圖書館雜志,2012(2).

 ?、?許覺民.孤島前后期上海書界散記[J].收獲,1999(6).

 ?、?孫華.《西行漫記》的傳播對中共領導的抗日戰(zhàn)爭和中美關系的影響[J].出版發(fā)行研究,2009.6

 ?、?王錫榮.許廣平為出版《魯迅全集》奔忙[J].世紀,2008(5).

 ?、?范用.在“孤島”上海出版的三部名著[J].出版史料,2003(4).

 ?、?朱少偉.《資本論》的第一個中文全譯本[J].人民政協(xié)報,2010-8-23.

 ?、?陳冠蘭.近代中國的租界與新聞傳播[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12:316.

作者: 紀慶芳
責任編輯: 吳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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