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護送許廣平同志離滬赴港經(jīng)過

發(fā)布時間: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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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廣平同志是一位著名的民主戰(zhàn)士和進步作家,又是中國民主促進會的領導人之一,我于1946年初參加民進后,有機會與許廣平同志接觸,她給我的印象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我很愛讀她用“景宋”筆名寫的戰(zhàn)斗性文章,愛聽她在各種民主集會上激昂慷慨的演說,真是愛憎分明,有膽有識,使人感奮,令人起敬。這樣一位民主戰(zhàn)士,反動當局自然要視為眼中釘了。隨著解放戰(zhàn)爭的急速發(fā)展,到1948年下半年,反動特務對她的監(jiān)視在加緊,她的處境日趨嚴峻。她向往解放區(qū),但如何去解放區(qū)?是個嚴肅的課題,煞費深思。此時在香港的民進組織領導和在上海的中共地下組織,均在為許廣平同志的安全擔心,并在為許廣平同志離滬去解放區(qū)尋找安全妥善的機會。

  我自1946初參加民進后,對于各項活動,除組織生活經(jīng)常聽報告外,其他如著名的“六二三”反內(nèi)戰(zhàn)大游行,勸工大樓事件等我都親身經(jīng)歷,深受民主革命教育。民進被迫轉(zhuǎn)入地下活動后,馬敘倫主席、王紹鏊副主席于1947年底秘密離滬去港。我于1947年底以開展工作單位業(yè)務的機會也去港。在港與馬老、王卻老、徐伯昕等領導同志取得了聯(lián)系。從此常往返于港滬之間,并為在港的馬老和留滬的民主人士作通訊員。馬老給我的信由我秘密帶交上海陳叔通,再從陳叔老處帶信到港交馬老。信都是開口不封的,表面上都是敘述闊別的家常話。有關政治斗爭形勢,都用隱語暗示的。1948年解放戰(zhàn)爭迅速勝利發(fā)展,五月一日,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發(fā)出號召:“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討論并實現(xiàn)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边@是歷史上有名的“五一”號召。馬老親口向我講了,并要許廣平同志趕快離開危險的上海蔣管區(qū)。馬老在給我?guī)虾5拈_口信中說:“此間生活上亟需一位大姐,請盡快由便人陪送一位大姐來?!贝蠼憔褪侵冈S廣平同志,便人就是指我。馬老的信,經(jīng)在滬民進領導和上海中共有關地下組織研究決定后由謝仁冰同志叫韓近庸同志通知我的。通知囑我護送許廣平同志去港。要我先寫一個如何去港的計劃方案,要保證絕對安全。我接受任務后,即認真寫了書面方案。今回憶方案的內(nèi)容大致是這樣寫的:去港的路線有陸路、水路和航空三條。去港的航空機票,此時已為當局和一些亦官亦商的闊老大亨所控制,老百姓休想買票。而且飛機場上警探密布,危險性極大。水路有怡和、太古兩家外商航船,定期往來滬港之間,中途??颗_灣基隆,一次航程約三四天,此時國民黨當局已在秘密進行遷往臺灣的工作,乘客擁擠,軍警密布,盤查極嚴,也是非常危險的。此外只有陸路,乘火車先到杭州,再到南昌,從南昌改乘長途汽車到長沙,從長沙乘粵漢路火車到廣州再到香港。這條路線時間較長,人也辛苦,我已走過幾次,比較熟悉,有熟人照顧,比較安全些。同時我考慮到如走陸路,旅程有好多天,必須有一位女同志伴許廣平同志同行,就方便妥當多了。我的方案是建議走陸路。

  這個方案很快得到民進留滬領導和中共地下組織批準,并要我迅速物色好隨行女同志并決定行期早日啟程。我經(jīng)過反復考慮,決定請我胞姐吳圣筠陪許廣平同行,胞姐與許廣平年齡相近,心地善良,態(tài)度謙和,是一位能顧大局識大體的人,請她陪隨很適宜的。我胞姐是家庭婦女,姐夫周景胡是工商界人士,是大明信染織廠的經(jīng)理。我去“游說”胞姐去港時,只說時局不穩(wěn),兵荒馬亂,幣制貶值,勸她去港開開眼界,用手頭游資買些高檔物資,以保幣值。我胞姐聽后一口答應,并叫我姐夫周景胡同去。這樣就解決了許廣平同志同行的女伴問題。后來我胞姐曾說,當時陪隨著名的民主人士同行,是有點危險的,所以我事先沒有向她講明,她表示理解。事后覺得能勝利完成陪送任務,感到欣慰,是傳為佳話的一件快事。

  我把護送許廣平同志去港所作的詳細安排,告訴了韓近庸同志。幾天后,韓近庸同志通知我某日到淮海坊64號許家吃晚飯,同時被邀的有周建人、謝仁冰、趙樸初、陳已 生、周煦良、李平心、韓近庸等同志。后來知道這是許廣平同志因即將離滬向民進組織有關同志的告別家宴。飯后我對許廣平同志說:“此行我倆的身份角色,您要像一位富商太太或長官太太,我像一位富商家中的總管或長官太太身邊的副官,我完全聽候您的差喚?!痹S廣平同志風趣地回答:“您是這條路上的識途老馬,就照您講的辦,我們分當演員,但您是演員兼導演,我這個演員要聽導演安排?!蔽矣终f:“旅途上不談時局國事,可多講兩本經(jīng),一本是生意經(jīng),多談老大老二(即黃金美鈔的暗語)市場行情,買進賣出,利潤大小等等;還有一本是佛經(jīng),多談燒香拜佛,菩薩保佑,?;垭p修,因果報應等?!痹S廣平同志說很好,讓她先把兩本經(jīng)溫習一下,我就在笑聲中與許廣平同志握別。

  動身的那天,我們事先約好在北火車站碰頭,許廣平同志與海嬰,我與胞姐、姐夫,還有韓近庸同志一位親戚梁君作為我的助手,一行六人,許廣平同志穿著華麗大方的服裝,涂了口紅,很像一位富商或長官的太太,我們登上去杭州的火車,在車上談了到杭州去燒香做佛事等話,車抵杭州,從站長室出來迎接我們的是佛教界知名人士楊欣蓮老居士,他原在鐵路工作,與鐵路上人員熟悉,把我們接進站長室稍事休息后,送我們到頭發(fā)巷節(jié)義庵吃齋,當晚就住在幽靜的節(jié)義庵里。

  翌晨乘火車去南昌,由楊居士代辦車票送我們通過站長室登車,免受排隊檢查之煩。楊居士是我極熟的多年老友,他是把我們一行當作佛教信眾接待的。車到南昌,又有一位事前聯(lián)系好的工商界人士來接,并為我們介紹安排到一個安全整潔的旅館里住,還為我們代辦好了去長沙的長途汽車票。我們在南昌還游覽了東湖、青云譜、滕王閣舊址等名勝。第二天清早坐上長途汽車出發(fā),到出產(chǎn)麻布有名的萬載下車吃中飯,到瀏陽擺渡過江后,車行途中曾遇三名持槍的國民黨散兵攔車,全車乘客都感到緊張,但后悉攔車士兵只是為了要搭車白乘一段相當長的路程,到目的地后即下車,沒有不軌行動,傍晚安抵長沙。晚飯后,我們得知在南昌比我們先開和后開的兩輛長途汽車,途中遭到散兵游勇的洗劫,而我們乘的那輛車,大概由于有持槍的搭車軍人起了“保護”作用,得免于難。我與許廣平同志大談這是佛力加被,菩薩保佑。

  長沙是湖南省會,是粵漢路的大站,旅客擁擠,我們到一個有熟人的比較安全的旅館住下,我們在長沙住了兩夜,還游覽了岳麓山和黃興、蔡鍔的墓地。在這時間里,我單獨去憲兵隊找兩個打過交道的憲兵,那時由于驚人的通貨膨脹,憲兵的生活也很差,為了找點外快,替人包買車票,并可保送上車,免受檢查。我請兩位憲兵飽餐酒飯,并送了豐厚的慰勞費,他們覺得我很慷慨,替我們買了去廣州的火車票,不僅護送上火車,并在車上一直護送到廣州,完全像侍候長官家屬的兩名武裝侍衛(wèi)。

  到廣州后,我托新光內(nèi)衣廠門市部介紹,住進了比較安全的旅館。在廣州共逗留四天,參觀游覽了黃花崗烈士墓、嶺南大學、荔子灣、沙面、沙河等地,又不惜重金托人買到了黑市去港飛機票,順利登上飛機離開廣州,很快飛到九龍,坐輪渡到了香港后,許廣平同志偕海嬰去沈鈞儒先生女兒沈譜家中暫住,韓君到親友家去,我和胞姐、姐夫住在大中旅館。約好第二天同去拜望馬老,許廣平同志對馬老說:“我來向馬老報到了。”此時出現(xiàn)在馬老面前的是一位衣著樸素,落落大方,談笑風生的許大姐了。馬老很高興地說:“您們辛苦了!”即設便宴為我們洗塵壓驚。從上海啟程到達香港,共經(jīng)過了八天,護送任務勝利完成了。許廣平同志能離開當 時白色恐怖十分危險的上海,到達香港,主要是在中共上海地下黨的關懷領導下和民進組織的關懷領導下完成的。我是奉民進組織之命,擔任具體護送工作的。我在護送許廣平同志朝夕共處的八天旅途中,對許廣平同志崇高的革命品德,廣博的學問,樂觀的性格,有了較深的認識。尤其對許廣平同志體恤勞苦大眾,關心下屬,待人寬厚,自己處處謙讓的高尚風格,萬分敬佩,并使我深受教育,永遠銘感勿忘。

  附錄:我這篇懷念許廣平同志回憶錄式的拙文,送請民進發(fā)起人之一中央?yún)⒆h委員會副主席梅達君同志審閱,梅老閱后說:“我來在您文章后面寫幾句《補遺》?!痹娜缦拢?/p>

補  遺

梅達君

  1949年9月,我以民進政協(xié)代表身份,到京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次代表大會,并參加了開國大典。許廣平同志也是民進政協(xié)代表之一,朝夕與共,促膝傾談,追述往事,感慨萬千。從1948年我和許廣平同志在滬分手以后,長期睽隔,天各一方。我于1949年2月,又從香港返回上海準備迎接解放。許大姐卻于1948年10月秘密離滬,假道廣州到達香港,然后再由港北上進入解放區(qū)。許大姐對當時資助和護送她脫離敵人魔掌的吳企堯同志,由衷感激之情,有不能已于言者。以后,在好多次會晤中,許大姐一再連聲稱道吳企堯同志竟不顧個人安危,舍己急人之急,熱腸古道,實屬難能可貴。至于脫險經(jīng)過詳情,正如吳企堯同志自己撰寫的回憶錄中所述,毋庸我之喋喋也。許廣平同志與世長辭多年,但她的神情語態(tài),歷歷在目,仿佛如生,使我至今悲痛酸辛,斯人已去,惟大江流哀音耳!

 

  看到梅老“補遺”后,作三點說明如下:

 ?。ㄒ唬┪易鳛槊襁M成員奉組織之命,做了應該做的事,對我溢美溢譽之詞,受之有愧。

 ?。ǘ┳o送途中費用,均由我姐夫周景胡支付,我只是作為“總管”經(jīng)手而已。周景胡是民進一大代表,今88歲尚健在。

  (三)我護送許廣平同志到港后,又聯(lián)系好去東北解放區(qū)的交通,準備送許廣平同志去東北解放區(qū),后因領導上對許廣平同志的交通另作了安排,我聯(lián)系好的交通,由徐伯昕同志派三位文化出版界青年黨員,由我陪送到東北解放區(qū)。這三位是:沈靜藏,曾任北京地圖出版社社長;華昌泗,曾任中華書局出版部主任;楊文屏,曾任重慶新華書店經(jīng)理。現(xiàn)均年已古稀,離休后還在為建設兩個文明作貢獻。我到東北解放區(qū)后,于沈陽招待所中,又與許廣平、馬老、王卻老 等民進領導同志會見,共慶到達解放區(qū)的歡樂。

作者: 吳企堯
責任編輯: 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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