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素蘭:美在自然

發(fā)布時間:2025-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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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回出差,不管外出三兩天還是十天八天,我總會習慣性地放幾本書在行李箱里。我出差帶的書跟平時讀的書不同,平時讀的書尚實用,或者是教學科研要用的工具書和理論書,或者是為寫新作搜集的素材和相關(guān)背景知識。出差讀的多是閑書,是平時想讀而沒有讀的書,或者平時零零碎碎讀過,想趁著出差再認真讀一遍的書。

  這次來擺貝苗寨采風,我在行李箱里放了三本書,其中一本是《羅丹藝術(shù)論》。這本書有點像彼得·愛克曼所著《歌德談話錄》,是羅丹的學生保羅·葛塞爾記錄羅丹關(guān)于藝術(shù)的一些言論,雖然并不系統(tǒng),但吉光片羽,全是羅丹對藝術(shù)的真知灼見。

  擺貝苗寨位于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縣興華鄉(xiāng),是一個深居月亮山腹地的古老村落,平均海拔780米,最高海拔1390米。從山下的興華鄉(xiāng)到擺貝,有4公里盤山公路,沒有公共交通,想進寨子只能自己想辦法?;蛘哒驗榻煌ú槐?,擺貝還保留著古樸、濃郁的民族特色。

  一早從長沙出發(fā),在凱里和朋友匯合,租車到達擺貝時已是下午兩點。我們?nèi)胱〉拿袼奘侵邦A訂的,位置比較高,站在民宿前的觀景平臺上,不僅整個擺貝,就連山腳下的都柳江和興華鄉(xiāng)也盡收眼底。

  剛才坐在出租車上,沿著盤山公路轉(zhuǎn)過一個又一個“發(fā)卡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現(xiàn)在從山上看下去,離山下的國道直線距離原來那么近,要是我們有翼裝,就可以直接飛下去了,豈不方便?

  我還沉浸在翼裝飛翔的想象中,天氣突然轉(zhuǎn)陰,空中飄下星星點點的雨來。這星星點點的雨是預告和提醒,讓我趕緊進屋。因為隨即密集的雨就奔來了,眨眼之間,嘩啦啦的雨聲充滿耳鼓。密集的大雨形成灰蒙蒙的雨霧,雨霧像不羈的巨龍,在山下的都柳江翻滾升騰,轉(zhuǎn)瞬堆滿山谷,剛才眼前那些依山而建、鱗次櫛比的老木屋,山下的興華鄉(xiāng),全都隱在雨霧中不見了。

  我以為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便回到房間,坐在窗前,拿出《羅丹藝術(shù)論》,一邊聽雨,一邊看書。

  然而,山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約莫半小時后,雨過天晴。

  我們再次來民宿的觀景平臺上,只見西斜的太陽從空中灑下金色的光芒,照亮遠處的山海和近處村寨的屋頂。剛才滿山谷濃重的雨霧和灰云不見了,山下的都柳江和遠處的山海之間,翻滾著一團團白色的云霧,它們在陽光的照射下,沿著山谷,向著天空升騰,仿佛天空中正有一只神奇的大手在召喚它們。陽光照耀著遠處的山海和近處的山峰,山層層疊疊,山色從眼前的青翠到遠處的黛青、灰黑,全蒙著一層透明的光暈,恰似被水墨暈染了一般。同行的朋友不禁驚嘆:“誰說中國畫是寫意的?明明是寫實嘛!”

  確實,我們目光所及的山海,正像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畫。我想起剛才在書上讀到羅丹對于藝術(shù)寫實的論述,他認為,想看美景,我們只要睜開眼睛看就好了,天下沒有方法可以使自然變得更美。雖然清代畫家石濤說中國山水畫是“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的產(chǎn)物,但這天人合一的境界,還是需要“搜盡奇峰打草稿”。

  兩天后,我們?nèi)ゲ稍L一個做蠟染的苗族婦女,一邊看她在白布上用蠟刀畫鳳鳥和魚龍,一邊聽她唱古歌,她的古歌再一次證明了藝術(shù)模仿自然。

  她唱的是白云與河水戀愛的故事:

  河水請蜜蜂捎話給白云,讓白云來和他戀愛。蜜蜂問:如果我把信捎給白云,你給我什么回報?河水說,你不是人,沒有脖子,我送你銀項圈你戴不了;你不是人,不用吃飯,我送你白米飯你也吃不了;你要是替我把信捎給白云,我就給你木桶做家,給你五倍子花讓你采蜜……

  每天清晨,當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我站在觀景平臺上,看到山下都柳江河谷里堆滿輕柔的白云。白云貼著河谷蜿蜒飄動,像極了嬌美的女子在舞動長長的水袖。而當太陽出來,河谷里的白云就開始上升、飄散,它們沿著山坡,跌跌撞撞升上天空,消失在高遠的藍天里。而都柳江沒有了白云的覆蓋,暴露在明亮的陽光下,仿佛瘦了一大圈,一灣綠水寂寞地流向遠方。這白云與河水每天的聚合離散,在古歌里被演繹成了一個愛情故事,是那么形象貼切!而我們也了解到,如今月亮山上的蜜蜂產(chǎn)蜜的季節(jié)主要是九、十月份,因為那時候山上的五倍子都開花了,山上的蜜蜂就用五倍子花釀蜜!

 ?。ㄗ髡呦得襁M會員,第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

作者:湯素蘭
責任編輯: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