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今天天氣好?。 薄?/h2>
發(fā)布時間:2012-08-31 來源:


《自由談》,這是個幻影似的名詞。從前秦始皇的時代,兩個人在 路上碰見了,停了步,談一句兩句話,就犯死罪;談的什么話是不問的。
后來雖然沒有這樣干脆簡單的法令,但是一方面有示范作式的教條,教 訓人們談話應該怎樣談;另一法方面又有多少條多少款的律文,規(guī)定人
們談話不許怎樣談。在這雙方鉗制之下,哪里有什么“自由談”?
我們聽到的一些談論,看到的一些文篇,都是茍存在這雙方鉗制的 夾縫里的。不觸著這一邊,也不冒犯那一邊,才得以說出來,寫下來,
給我們聽到看到。如果超過了這個限度,談論就只好咽下肚去,讓它爛 掉;文篇呢,劈版,收毀,禁止投遞,它的災難何止一端?!谑俏?們就無緣聽到看到了。
環(huán)境如此,人們就變得異樣機警,非常圓滑。怎樣才能在雙方鉗制 的夾縫里轉側自如,成為立言持論的人的必修科目。對于這個科目修飛
得太到家了,有時候竟會起一種幻覺,把自己所處的夾縫收縮得更窄些。 試舉一個例子,近來北平有許多學者主張定北平為文化城,撤除軍備,
免遭日本飛機大炮的蹂躪;但是在他們的意見書里,卻只含胡地指稱“敵 人”,絕對不見“日本”二字。他們大概是這樣想的:若在這“未雨綢
繆”的意見書里交代明白,說為的是日本,未免太使日本難堪了。
想談張君,恐怕張君生心,不談。想談李君,恐怕李君動怒,不談。 談談甲事乙事吧,又恐怕跟甲事乙事有關的趙君王君不高興,也只好不
談。于是談天氣。但是說天氣不好還是不行,也許會冒犯了冥漠無言的 大自然,忽地來一陣烈風暴雨,吹痛了頭腦,沾濕了衣裳?!巴祁^著壁”,
只有說天氣好是唯一妥當的辦法。所以,兩個人遇見了,往往異口同聲 地說:“今天天氣好啊!”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一日發(fā)表于《申報·自由談》
?。ㄔd 1932 年 12 月 23 日《申報·自由談》)
(責任編輯 :張禹)
作者: 責任編輯:zhangyu
《自由談》,這是個幻影似的名詞。從前秦始皇的時代,兩個人在 路上碰見了,停了步,談一句兩句話,就犯死罪;談的什么話是不問的。 后來雖然沒有這樣干脆簡單的法令,但是一方面有示范作式的教條,教 訓人們談話應該怎樣談;另一法方面又有多少條多少款的律文,規(guī)定人 們談話不許怎樣談。在這雙方鉗制之下,哪里有什么“自由談”?
我們聽到的一些談論,看到的一些文篇,都是茍存在這雙方鉗制的 夾縫里的。不觸著這一邊,也不冒犯那一邊,才得以說出來,寫下來, 給我們聽到看到。如果超過了這個限度,談論就只好咽下肚去,讓它爛 掉;文篇呢,劈版,收毀,禁止投遞,它的災難何止一端?!谑俏?們就無緣聽到看到了。
環(huán)境如此,人們就變得異樣機警,非常圓滑。怎樣才能在雙方鉗制 的夾縫里轉側自如,成為立言持論的人的必修科目。對于這個科目修飛 得太到家了,有時候竟會起一種幻覺,把自己所處的夾縫收縮得更窄些。 試舉一個例子,近來北平有許多學者主張定北平為文化城,撤除軍備, 免遭日本飛機大炮的蹂躪;但是在他們的意見書里,卻只含胡地指稱“敵 人”,絕對不見“日本”二字。他們大概是這樣想的:若在這“未雨綢 繆”的意見書里交代明白,說為的是日本,未免太使日本難堪了。
想談張君,恐怕張君生心,不談。想談李君,恐怕李君動怒,不談。 談談甲事乙事吧,又恐怕跟甲事乙事有關的趙君王君不高興,也只好不 談。于是談天氣。但是說天氣不好還是不行,也許會冒犯了冥漠無言的 大自然,忽地來一陣烈風暴雨,吹痛了頭腦,沾濕了衣裳?!巴祁^著壁”, 只有說天氣好是唯一妥當的辦法。所以,兩個人遇見了,往往異口同聲 地說:“今天天氣好啊!”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一日發(fā)表于《申報·自由談》
?。ㄔd 1932 年 12 月 23 日《申報·自由談》)
(責任編輯 :張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