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行志:同桌
二十多年前,我還是一個風(fēng)華少年,在安寧河邊上中學(xué)。從家到學(xué)校山重水復(fù),路途遙遠。我常常天不亮就出發(fā),一路上連奔帶跑才不至于遲到。長長的路途上充滿了孤獨和疲憊。那時,她成了我的同桌,她的家就在我上學(xué)路上的小溪邊,在我的印象中,梅身材纖巧,如早春的柔柳,走在田埂上,步子十分輕盈。她有著一雙明澈透亮的眸子,腦后扎著一個馬尾巴,柔順而跳躍。
那時,男女同學(xué)彼此極少交往,膽子稍大一點的男孩子找女生捎句話,都被大伙羞得無地自容。我生性膽小,平時極少和她說話,只是偶爾索要一張稿紙什么的。她也很少和我交流,只是碰上交作業(yè)時,會托我?guī)退黄鸾?。我的成績特好,惟獨作文成績平平。梅愛看課外書,因此作文成績極佳,常常被語文老師拿到課堂上作范文讀。課余時,她愛在黑板上用粉筆寫一些精妙的詞句,字跡小巧而娟秀。我總是好奇地追隨她跳躍的纖指去默讀并悄悄地記在日記本上。有時,她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總用黑板刷迅速地一抹,我便心急得不得了。終于有一天,我的習(xí)作也被老師在課堂上“發(fā)表”了,我和梅似乎在心里就有了一種默契。從此,上學(xué)的路上我似乎不再孤獨。在田間的小路上,我的視野中常飄動著她那小巧纖細的身影,我便不再心急火燎,總是或近或遠的相隨,但又總是保持那么一點點距離,猶如課桌上那根朦朧不明的細線。
后來,我讀了寄宿,只有周一的清晨才可以看她如何輕快地跳過那條溝渠,如何靈巧地走過石橋,然后隱入那片叢林中。每逢周六,她總是直接回家,而我得待在學(xué)校吃過午飯后獨自一人回家。經(jīng)過她家旁邊小溪時,我總能“意外”遇見她,她常常挎一竹籃衣服在清清的溪水旁洗濯。此時,四野俱靜,只有溪邊靜立著深綠的油桐和開滿了淡紫色小喇叭的梧桐。四目相對時,我不聲不響,她默默無語,輕輕的溪水聲伴隨著彼此的心跳。從此,一溪、一橋、一個少女挎一籃青衣,便成了我百看不厭的風(fēng)景。我喜歡上了這遙遠而疲憊的路途,我學(xué)會了一路上放飛多彩的思緒。
我那時特喜歡吹笛,笛眼里飛出來的常是《小草》、《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等曲子。每天中午,當(dāng)她的身影飄然而至?xí)r,我的笛聲便悠揚起來。一次,她病了,接連幾天沒來上課,望著身邊空蕩蕩的座位,我茫然若失,笛聲似乎也斷續(xù)嗚咽了許多。終于她返校了,那天中午,陽光似乎特別燦爛,風(fēng)兒暖暖地吹著,我鼓起勇氣對她說:“我想為你吹支歌?!彼坪跻徽樕腺康仫w過幾片紅云,欲言又止,只輕輕地點點頭。我的手指從未如此歡快地跳動,優(yōu)美的旋律在教室里蕩漾:“幸福在哪里,朋友啊告訴你,她不在柳陰下,也不在溫室里……”那一刻,我心身俱醉,久久都不愿醒過來。
兩年后,我們很快畢業(yè)了,各自奔赴不同的人生旅途。離別時,沒有留下片言只語,惟心中滿載傷感和惆悵。如今,我活得忙碌而平凡,心中裝滿歲月塵埃。只是在人生的某一處驛站,或是一個細雨后的夜晚,或是一個落花后的黃昏,她的身影便會夢幻般浮現(xiàn)在眼前,讓我靜靜回味,靜靜思考,走進某個超越時空的人生殿堂。
【作者簡介:田行志,民進黃埔總支會員,中學(xué)政治高級教師,86中學(xué)政治科組長,長期從事高三教學(xué)工作。他在《中學(xué)政治教學(xué)參考》、《中學(xué)政治教學(xué)》、《廣東教育》、《廣東招生報》、《考試報》等發(fā)表論文二十余篇,主編教輔用書一部,參編教輔用書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