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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xiāng)常綠的山嶺

發(fā)布時間:2017-12-19  來源:民進廣東省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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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鄉(xiāng)位于粵東龍川縣中部、韓江上游的龍母山區(qū)。家鄉(xiāng)是丘陵地區(qū),連綿起伏的山嶺如同一條條巨龍蔓延,構(gòu)成了家鄉(xiāng)人說的“龍氣”,讓人難于找到“龍頭龍尾”。開門見山,山外有山,層層疊疊。舉目遠眺,所有的山嶺都披上了綠衣裳,綠得自然,綠得舒適,綠得誘人。這里是綠色的世界,綠色的海洋,綠色的農(nóng)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人世居山里,世代守望著山嶺,享受著山嶺的恩賜。松樹、按樹、油茶樹等綠油油的樹木在山嶺上蔚然成林,但更多的是路箕。路箕是什么?這是我們山區(qū)客家人用來燒火的天然燃料,客家女子上山手握鐮刀彎下身子割路箕,捆回家里曬干燥后即可以用來生火煮飯,燒水洗澡。路箕生長在嶺崗上,一年四季都能生長,用之不盡取之不竭,這是大自然恩賜于家鄉(xiāng)人的寶貴財富。路箕的如山里人一樣,有著超強的生命力,即使不慎造成大火燒山,燒成焦土成了黑山崗,那些灰燼變成了有機肥料,翌年春開照樣會生長出路箕來,嫩綠的苗兒破土而出,又給山嶺披上綠衣裳。以前家鄉(xiāng)的女孩子懂事后,母親就會教她如何割路箕,掌握這門山里女人生存需要掌握的活兒。大多數(shù)男孩是不會去割路箕的,因為這是女人的份內(nèi)事,與男人無關(guān)。如果哪個男了去上山割路箕,會被村里人笑話,會被人當成茶余飯后的笑柄。那么男孩子干什么呢?當然也不能空閑,畢竟游手好閑與我們客家人的民風所格格不入。男孩子要去放牛。牛是我們農(nóng)家人的寶,肩負耕地耙田的重任。牛是整個家族共同擁有的,大家出均等的錢買回來,各家各戶輪流放牛,農(nóng)忙季節(jié)輪流使用,正是人各有份。我喜歡把牛趕進山嶺上,山坳背陰的地方生長鋒利的刺芒,那些刺芒手是不敢去觸摸的,一不小心就會割破皮肉,但牛們不把它們當一回事,張開嘴巴地吃個夠。把牛趕進山嶺上我就可以跟小伙伴去玩?zhèn)€痛快,人多的話來個游擊戰(zhàn),把人分成兩班,手握石塊、泥塊互擲一比高低,或者干脆來個摔跤比賽,過把摔跤的癮,比什么體育鍛煉都要強。摔得最差的人就要去接受光榮的任務,去把牛們看好,如果有一條牛跑丟了就拿你是問。有一次我們把牛放丟了,幾頭牛都不見了蹤影,一聽說把牛放丟了,大人們都慌了,紛紛去鄰村尋找,好在于黃昏時分找到了牛。我說家里的牛太過難“長”了,跑得快,我跟不上,這樣才幸免了一頓皮肉開花。不過那些玩伴卻沒有那么幸運,有的生硬硬地挨了一頓皮肉之苦,有的“吊飯缽”沒晚飯吃,真夠慘的。但此后大家放牛變得留神些了,不敢瘋玩了。不好好放牛可沒好果子吃。

  放牛除了能在山嶺上玩耍,更吸引人的是能在山嶺上摘些果子,撿些野生菌,拎回家里老少皆宜,老少皆喜。春夏季節(jié),山嶺的草地上,路箕縫邊,如果你留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野生菌破土而出了,雞肉菌、草菇菌等,一簇簇一叢叢生機勃勃的,白色的頂上沾著一點點泥土及清新露水,散發(fā)出泥土的氣息。待這些野生菌長得差不多了,我們就披上“蛇皮袋”或者拎上竹籃子,把牛趕在附近山崗上吃草,邊撿野生菌邊放牛,一心兩用一舉兩得。其實牛吃飽了還會跑到山澗喝水,喝足水它的肚子就會脹起來。等牛們吃飽喝足了,我們也把裝野生菌的盛具裝滿了,趕著牛們高高興興回家去。這時走在山間的小道上,背著野生菌回家就像一個打了勝仗的戰(zhàn)士,心里甜滋滋的。如果你家的牛聽你使喚的話,你還可以騎上牛背大搖大擺地回家。那時的生活水平,還沒有什么肉呀骨頭之類的東西來煲野生菌,把鍋洗干凈,舀進一兩瓢水,放進野生菌加點油鹽煮熟就可以吃個痛快,連味精也沒有,就更別說雞精了,但卻非常鮮甜可口,家里人說比雞肉還好吃,野生菌沒有骨頭,即可煮湯又可做菜?,F(xiàn)在從市場上買回來的都是室內(nèi)種植的菌,怎么調(diào)味也調(diào)不出野生菌的味道,根本無法與野生菌比擬。在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吃野生菌作為一種補充,作為一種美味,伴隨著山里人度過了艱苦的歲月。

  九月九,稔子甜過酒。家鄉(xiāng)人說的稔子就是山稔,到了農(nóng)歷九月初九,稔子就熟透了,烏黑的果實掛滿山稔樹上,黑得直誘人流口水。這時我們上山放牛就多了一個目的,那就是采摘稔子。采摘山稔不僅要靠運氣,而且要比體力。所謂運氣就是要找到山稔多的所在,比體力就是要多在山上跑,不跑哪里能見到稔子,見到稔子還要手腳快些,不然被別的同伴發(fā)現(xiàn)了一窩峰沖上來,三兩下就摘光了,你也摘不了多少。但是,山里有的是稔子,你今天摘少些沒關(guān)系,明天你再上山,總有一天能滿載而歸滿意而歸。把稔子摘回家里,分給家里人及左鄰右舍的老人和小孩,個個都會夸你能干,長大后一定會有出息的,心里比外出打工發(fā)了工資還歡喜。直到現(xiàn)在,如果回到家里,回到群山的懷抱,我還是喜歡一個人上山,在山上走走,呼吸一下家鄉(xiāng)絕對可以打包出口的新鮮空氣,如果發(fā)現(xiàn)一些野果,摘些野果回家讓家人驚喜一下,那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曾有一段歷史時期,全國各地掀起大煉鋼鐵的高潮,家鄉(xiāng)也一樣席卷其中,于是乎山嶺上的樹被砍光,給山嶺剃了光頭,到處光禿禿的,以為這樣就能超英趕美,沒想到后來都遭殃。山上的樹砍光了,一下大雨泥沙傾流而下,雨勢稍大些就可能產(chǎn)生泥石流,隨時威脅著鄉(xiāng)親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這山上的黃泥水流下來,流入了稻田影響了禾苗的生長,自然也影響了稻谷的收成。后來,綠化山嶺的口號提出來了,“十年綠化廣東大地,造福子孫后代”,龍母街上也掛出用鐵皮寫成的大字:十年綠化龍川大地,造福子孫后代。這口號可是動真格的,不像現(xiàn)在那些口號那么隨便講講而已。大人們扛起鋤頭上山挖坑種樹,小孩子也跟著上山去挖坑,大家都要出力。我讀小學時,只要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每年都要上山勞動,干的是挖樹坑,把坑挖好了等大人來種樹。挖的樹坑大小一平方尺,那時的老師及村干部拿著尺子來量,不合格要就不能回家,直到挖到合格方才罷休。我在山上挖樹坑,曾試過所穿的布鞋太滑了,根本在山上站不穩(wěn),一不小心滾落到山腰上,只好脫下布鞋赤腳上陣,這樣幾個春秋來回,煉成了赤腳上山不懼泥石割破的足下功夫。那時的種樹時節(jié),省里縣里還會派出飛機來播種,擴大種樹的范圍。只要播種的飛機在山嶺上盤旋,村里的孩子們一定會歡呼雀躍,比過年還高興。山嶺種上了松樹苗,封山育林若干年后,一株株樹苗長大成材,路箕蔓延生長,家鄉(xiāng)的山嶺慢慢地變綠了,山嶺又披了上了久違的綠衣裳。山上的松樹結(jié)起了松果,學生放暑假也不能閑著,學校分給學生摘松果的任務,超過任務量敞口開收購,松果用來當作燒料,松子賣給供銷社。一個暑假摘松果能超一百幾十斤,掙個一塊幾毛錢算不錯的了,那時冰棍才五毛錢一條。我就曾把摘松果掙得的一塊錢,去鎮(zhèn)里的冰室批發(fā)了一箱子雪條(即冰棍),以為能掙一塊錢,沒想到放在箱子里面沒及時賣出去大部分融化變成了雪水,不過也讓我好好地把冰涼的雪水喝個痛快。

  前幾年,靠近省道、縣道那些山嶺的山邊,樹木被砍掉,路箕被放火燒掉,哪個那么大膽?原來家鄉(xiāng)一些農(nóng)民看到了山嶺上蘊含的商機,盯起了山嶺的主意,他們開山種果,種上經(jīng)濟價值較高的水果,如柿子、李子等,做起了山嶺的文章。窮則思變。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有耕耘就會有收獲,山嶺孕育著家鄉(xiāng)人的希望。當然,他們是經(jīng)過當?shù)卣獠鸥疫@樣干的,否則放火燒山是犯法的?!耙蝗藷剑以庋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封山育林的意識在家鄉(xiāng)人的腦海里根深蒂固,曾經(jīng)施行這樣的政策,如果誰砍一根松樹枝如果被檢查發(fā)現(xiàn),就要當場罰五元,縱使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沒有情面可講。那時的農(nóng)歷初一、十五,護林員會在山上巡查,敲銅鑼的響聲傳遍山嶺,讓破壞山林的人聞“聲”喪膽。敲鑼巡山的身影已經(jīng)遠去,變成了鄉(xiāng)親們腦際的記憶,茫茫綠海的山嶺留下了護林員的足跡及汗水。

  早些日子,電話那頭的父親說家里準備裝太陽能熱水器,我說家里裝那個東西干嗎,山嶺上不是有大把路箕嗎?山嶺上不是有大把松樹嗎,家里還愁沒東西燒嗎?父親說你的思想落伍了,現(xiàn)在家鄉(xiāng)六成以上的農(nóng)戶都裝上太陽能熱水器,這個東西既環(huán)保節(jié)能,又省心,一扭水龍頭就有熱水流出來了,還有就是對生態(tài)有好處。把封山育林變成自覺行為,減少人為對山嶺的破壞。我恍然大悟,家鄉(xiāng)人自覺保護山嶺,自覺維護生態(tài),這是好事。

  金秋十月,我行走在家鄉(xiāng)的山嶺上,仿佛置身于綠海茫茫的綠色世界之中,呼吸著沁人肺腑帶著花香的空氣,俯視著瓜果飄香的山腳,眺望著山邊一望無垠金色的稻田,樹上的鳥兒在鳴叫,叫得我心里格外舒服。

  綠色的山嶺,就是家鄉(xiāng)人永遠的財富!

作者:駱丁光     責任編輯:邵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