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華棟:武術教會我耐心與堅定

發(fā)布時間:2024-08-14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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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段時間我在健身房里練習搏擊,教練聽說我是一個作家,很吃驚,說,你這身手這么敏捷,實在不像是一個待在書房里的文人啊。

  我告訴他,我多少有點童子功。上世紀80年代初,電影《少林寺》上映,一下子引發(fā)了各地青少年的習武高潮。那時候我剛上初中,腦子一熱,就報名參加了武術隊。這個武術隊就設立在我們中學內(nèi),教練姓黃,他是上海人,早年畢業(yè)于揚州師范學院中文系。黃老師曾經(jīng)在上海師從武術家蔡鴻祥,蔡鴻祥又是著名武術家蔡龍云的師弟。

  黃教練同時也是我們的語文教師,他本人可謂文武雙全。我看電影《少林寺》覺得武術拳腳打起來特別瀟灑好看,可真入了這個行,才知道練武術是非常艱苦的事,需要水滴石穿的磨煉和艱苦卓絕的意志,才能成為一個高手。

  當時,我雖然是在課余參加武術隊的訓練,但每天的訓練強度很高。早晚兩個時段,每一時段兩個小時,高強度的訓練加起來有四個小時。我們都是從蹲馬步、沖拳、踢腿等基本功開始練習。一年之后才能開始練習套路和器械。先是練習組合拳,再學習整套的長拳、南拳、通背拳等套路。

  我喜歡廣東南拳,可能和看了邱建國主演的《南拳王》有關。我們也練習武術器械,我比較喜歡單刀和長槍,黃老師就教我這兩樣。軟器械里我練習過繩鏢。此外,我比較擅長腿法,我的腿法又快、又狠,彈跳力好。上了高中,我又練習拳擊和散打,增強武術對抗性。高中畢業(yè)時,六年下來,我的身體明顯變得強壯,行動也變得敏捷。

  在我們武術隊,很多同學都拿到過國家級武術比賽的金銀牌。我是比較一般的業(yè)余運動員,黃老師看出來,我志不在此,就鼓勵我多多寫作,把我作為二線隊員。果然,后來我上了大學、讀起了中文系,體育愛好也改踢球了,擔當后衛(wèi)或者守門員。上大學后偶爾練習拳擊、散打,明眼人能看出我的底子還在。

  黃老師后來回到了上海,仍舊教孩子們學文習武。2016年夏天,我參加上海書展期間,去探望了年近八旬的黃老師。黃老師見到我這個徒弟很高興,他早就穿好了對襟練功服,將他珍藏多年的武術器械全部拿出來,擺了滿滿一屋子。那些長刀、短刃、明器、暗器,加起來有上百件,令我目不暇接,興奮不已。

  我們師徒二人來到他家樓下花園擺拍。他一下拉開一個弓步,將關羽耍的青龍偃月刀往天空中一橫,單手將大刀舉在頭頂呈四十五度,長達幾分鐘。這是很難的動作,因為那柄青龍偃月刀特別重。接下來,他讓我練。我一個弓步,將青龍偃月刀往腦袋上方一舉,可幾秒鐘之后,那大刀就落了下來,我躲開來,咔嚓一下砸到地上了。我這時年四十多歲的徒弟,和年近八十歲的師父比,功夫還是差了很遠。

  2019年,黃老師八十大壽。我想我應該寫一本武俠小說,獻給黃老師,用以祝壽才好。于是,我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把偶然浮現(xiàn)在腦子里的武俠靈感,記在一個筆記本里,慢慢醞釀,成熟了就寫出來。最終,我在2020年寫出了短篇小說集《十俠》。我寫短篇小說的時候,喜歡一組組來寫,有一種圖譜式的組合,就像當年練習拳法一樣。

  在少年時期練過武術,使我受益終生。我后來做任何事都很有耐力,也比較堅定。比如我在寫作時,就很有耐心,保持著充沛的精力。我很懷念那六年的武術訓練,特別是練得不好被教練教訓的時候,他會提醒我——我做得還不好,要堅強起來、完善起來、強大起來。中華武術是國粹,它不僅能夠磨煉一個人的筋骨,還能鍛造一個人的堅強意志,這是我很多年以后才真正體會到的。

  到如今,我寫小說有近四十年的時間了。我不喜歡重復,就經(jīng)常換換寫作的題材,左手寫當代,右手寫歷史,以后還想寫寫科幻,這能讓我保持寫作的濃厚興致,讓讀者也感到新鮮。因為武術教會我,最精彩的招式總是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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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邱華棟
責任編輯:張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