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敘倫:我在六十歲以前(七)
這時候,“廉潔政府”是省政府門前的“飾物”,浙江第一次省政府委員,除了陳其采先生以外,都是從書堆里來的,我們本來“清白乃心”,而且張先生和我們約,要做點成績,給各省做榜樣,我們自然更興奮了。一天,晚上十點鐘的時候,馬寅初先生來找我說:“明天恐怕要罷市了。”我詫異起來,什么話?他告訴我:為的是中國銀行杭州分行經(jīng)先生繼任,請他立刻出了一張布告,說明政府的態(tài)度,告誡人民必須安靖;同時,我把商會會長請來,囑他明日由兩家銀行具保,把金順泉保出去,這件事另外依法辦理,算解決了當晚的困難;后來這件事由省政府和法院共同審訊了結(jié)??墒牵锩h也有很多做官發(fā)了財?shù)难健?/p>
我自己曉得我是不會做官的,在省政府里又兼了常務委員,張主席再把他的私印交給了我,除了關于建設的計劃,他感興趣的,以外的事都由我代表了他,自然招來妒忌,尤其是省政府改組了一次,一位曾經(jīng)共患難的朋友落了選,就怪著我不幫忙,就和周鳳歧、XXX、XXX等合伙靠著中央有背景,要擠去我。(周鳳歧大概為了夏超獨立的事。)有一天,蔣介石忽然給張主席一個電報,大致是說我不孚眾望,囑我辭職,張主席給我看了電報,叫我“不必介懷”,又說:“這事我明白的,我今天正要往南京,我會給蔣先生說明的?!惫?,也就沒事。不久,蔣介石因和“桂系”諸位大將不能諒解,自動“下野”,張主席正在上海得了消息,立刻電報催我到上海,叫我給他擬個辭職電報,我也自然辭職了;果然,周鳳歧做主席了,杭州報上立刻發(fā)現(xiàn)“馬敘倫賣官得賄二十四萬存在匯豐銀行”;也有“揚言”?!榜R敘倫被打倒了?!?/p>
張先生離了浙江不久,做了國民政府常務委員,他忽然給我一個電報,叫我立刻到南京。我到南京的時候,國民政府的電燈,比我小時讀書用的菜油燈還暗,張先生后來和交通部長王伯群爭辦電氣事業(yè),也是有原故的。我問張先生:“為什么事招我來?”他說:“我想請你來做秘書長,如果你來幫我,我做常務委員就有作用了?!蔽艺f:“要我來幫助你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呂芯志籌做得好好的,況且他是譚先生(延闿)的人,怕不可以換吧”,張先生想了一想,對的,我仍就回了上海;不久,卻發(fā)表了我做國民政府參事,我向來幫忙不幫閑的,辭了不就。到了十七年底,大學院改了教育部,蔣夢麟任部長,我任政務次長,這是我第三次做教育次長,也是我最后的“官階”。
老實說,我離開浙江省政府以后,就“灰心仕途”,想學“信陵君醇酒婦人”,再來做教育次長,只是還捺不住一點火氣,人家說我被打倒,不過說我丟了官,我就再做一次官看看;所以,這次做官真是做官了;但是,“江山好改,本性難移”,我還是每日早到遲歸,“案無留牘”,也辦了一件改革大學制度的事情,又替蔣部長頂了二次大學潮,但是總叫人灰心的,為了國民教育問題,我們正在計劃,中央黨部政治會議竟把中央委員考試院院長戴傳資的計劃發(fā)到教育部叫照辦,我覺得戴先生的計劃要得要不得,另是一個問題,政治會議直接把他的計劃,不經(jīng)國民政府和行政院而直發(fā)到教育部,將來這種事情多了怎樣辦?又一次,國民政府秘書(陳立夫)來了一封“便函”,說:“奉主席(蔣中正)渝:著教育部發(fā)給留日學生XXX書籍費貳百元。”蔣部長問我:“怎樣辦?”我說:“擱著吧,我們部里預算,都有規(guī)定的,這筆款子,數(shù)目雖小,沒法支出,而況主席命秘書‘便函’叫我們部里發(fā)款,怎樣能照辦?就是主席正式的命令,也該由行政院轉(zhuǎn)來,擱著吧,不會有問題的?!边@樣的事,實在不易應付,就是做官,官興也不佳了,又碰著我家庭的問題,就此辭職,那時“賦詩”一章,有“從此柴門不再開”一句,就是我的“誓墓文”。這是十八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