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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關(guān)慘案”紀實

——馬敘倫《嚼梅咀雪之庵日記》摘錄

發(fā)布時間:2016-06-17  來源:摘自《民進會史資料選輯》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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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六年

  六月二十一日 晴

  晨六時起,赴紅棉。為赴京事,蕢延芳、胡厥文、吳耀宗、包達三、盛丕華、張絅伯、雷潔瓊皆至。閻玉衡(即閻寶航)未到。決于二十三日晨起程。赴團聯(lián)(即上海各界人民團體聯(lián)合會)及促進會理事會(指民進中央理事會)。

  六月二十二日 晴

  晨六時起。料理赴京各事。連日各處送來團體及各人托帶致蔣介石、馬歇爾書數(shù)十件,檢其具名者將及萬人也。今日客多。陶行知來。蕢延芳、盛丕華來,謂今日勞工協(xié)會(系黃色工會組織)對延芳致攻擊,蓋延芳在滬地位頗高,畏之故毀之,希其因此自退,延芳偕丕華來,思更期,余力言不可,延芳乃慷慨,愿以身殉。馮賓符來。宓逸群來。唐廈安來,客退閱報,已十二時余矣。

  六月二十三日 晴

  晨四時覺。五時起。昨晚約由張絅伯以汽車來,偕余赴雷潔瓊家,迎其同往車站。七時許,絅伯未至??謺r晏,上車無座位,乃約嚴星門(即嚴景耀)代備汽車與其夫人來。而絅伯旋至,即趕赴星門家,遇諸里門。遂俱至紅棉酒家,會盛丕華、包達三、胡子嬰等往接吳耀宗,同至車站。途中遇大車載各團體送行者絡(luò)繹不絕。抵站。見站內(nèi)廣場已集有近萬之眾,而余等擬乘九時車行,然已無立足地。閻玉衡登而復(fù)下。蕢延芳亦至。乃改乘十一時車。送者絡(luò)繹入月臺。陶行知、沈志遠、曹梁廈、曹仙蓀、沈肅文、孫起孟、王紀群、王卻塵(即王紹鏊)等數(shù)十友人,皆來握別。新聞記者等,或問感想,或請書名,或為影像。美國新聞處、蘇聯(lián)塔斯社,皆徼至月臺拍照。余以連日少眠,苦神經(jīng)衰弱,至是不勝酬對。吳耀宗、閻玉衡囑余休息,代為應(yīng)付書名。至十一時車行,已憊極矣。今日送行之眾,近十萬人,所見旗幟,所書團體名稱,多非平昔所稔。知人情急盼消弭戰(zhàn)事,故聞風(fēng)而集也。余一路假寐,午后五時余抵鎮(zhèn)江車站。突有七、八人,其中四、五人服灰藍羅紡長衫,一人手旗,上書蘇北難民代表,指余姓名而問。余應(yīng)之,即來鞠躬,言是蘇北難民為共產(chǎn)黨所擾,逃亡至此,困苦異常,要求余為送還本鄉(xiāng)。余等即知其來意。吳耀宗即為言余體不適,請勿與余說話。閻玉衡亦然。但此輩仍相糾纏。余乃強與言,余等為上海代表,入都請求和平,亦為大家痛苦不堪,蘇北逃難同人,余等自無歧視,如委托余等將此情轉(zhuǎn)達政府,決不推避;但還鄉(xiāng)之事,非余等所能辦。此輩乃要余下車一看,加以撫慰。余謂此亦非余等之義務(wù),至難民各地皆有,情形相同,不看亦知。此輩堅欲余下車,余不復(fù)置答。吳、閻諸君告以余年事已高,不應(yīng)相迫,雷潔瓊坐旁月臺,臺上立十?dāng)?shù)人,所謂難民者,向車窗內(nèi)窺,潔瓊亦與相語,且言吾廣東人,廣東難民不得衣食,遠不及諸位,吾輩正因戰(zhàn)事不停,人民困苦更甚,所以入都請愿。代表年多六十以上者,不避寒暑而行,無非為人民求解除痛苦也。聽者為之首肯。一老人問馬先生年幾何矣,潔瓊答以六十幾歲,此老頻頻點首。如此歷時已十余分,相持不得解決。車上職司來促此輩下車,乃去。七時余抵下關(guān)。余料仍有事也。果有自稱臨大學(xué)生者,來覓余,所言與鎮(zhèn)江同,余請胡子嬰應(yīng)之。及出月臺,見軍警及所謂難民者排隊立兩行,數(shù)不過百,即有人將余與蕢延芳隔離,擠余入候車室,而勸延芳等至食堂。雷潔瓊知余必被困,踵余行,即被毆,劫去眼鏡、手表、皮包,里外衣皆破。大公報記者高集,新民報記者浦熙修,民主同盟盟員葉篤義,亦于此時被毆。上海學(xué)生代表陳震中、陳立復(fù)亦從余入候車室。而所謂難民代表者十許人,擠而入,一如鎮(zhèn)江之所遇,其人亦衣履楚楚也。此輩欲余偕之往周恩來處,余語之如語鎮(zhèn)江者,且謂余等無偕彼往周恩來處之義務(wù),而余等來京,理應(yīng)先謁蔣主席。如此往返數(shù)次,后乃迫余還上海,又迫余出與其群眾語,余皆不允,亦不復(fù)與言。相持兩時許。閻玉衡自食堂來,與此輩談,此輩要玉衡出見彼眾,玉衡遂往,即受呵斥。如此二、三次。又要玉衡依其所呼口號呼之,復(fù)不滿意,謂須寫悔過書,并跪于眾前,玉衡怒斥之。呼打之聲驟甚。此時眾已當(dāng)數(shù)百。候車室窗外立人數(shù)十,有裸上體者。時已十一時許。此輩乃至食堂勸說延芳等歸上海,不聽;又要撫慰其群,亦不聽,意欲下臺而無計,乃持玉衡足而提之,復(fù)加拳于面體,受重傷。而打聲四作,候車室窗戶皆為擠開,往窗飛躍而入者,先擊浦熙修等,潔瓊亦被持其發(fā),痛毆,受傷極多而甚。余首被毆者四處,皆起大泡,眼鼻亦傷,腹受踢,遂以痛坐地,堅抱當(dāng)余前者一人之足,以為兇人也。復(fù)覺乃士兵者流,此人亦曳余起,衛(wèi)余入其辦公室。室有床,囑余臥。既而見五人者相從入旁室,皆被禽之兇人也。其中一人為嚴一萍;一人赤上體,皮色黝然,即由窗躍而入者,一人則年五十許之負販者流也,此人泣而跪,求釋,不許。時余聞一似官長謂其曹曰:這們鬧得糟,鬧了人命怎么辦?既從旁室荷槍而出者數(shù)人,余知必往驅(qū)散所謂難民矣。果然,囂聲漸止。既有士兵來引余出就車。車上荷槍而立者數(shù)人。美、法新聞記者自肇事后即來觀,有上余輩車隨而行者。時已十二時。

作者:     責(zé)任編輯:張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