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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金陵憶當年

——一九四六年“下關(guān)事件”親歷記

發(fā)布時間:2016-06-17  來源:摘自《民進會史資料選輯》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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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見蔣、馬、宋

  我們幾個人被打傷后,代表團的活動并未停止。二十四日下午,蕢延芳、盛丕華、張絅伯、包達三由民盟代表羅隆基陪同,到南京國民大會堂出席參政會,向政府當局及各黨派(中共除外)報告經(jīng)過。首先由費延芳報告組織請愿經(jīng)過,并出示上海五十三個正式團體蓋章的冊子,以證明代表團的身份。盛丕華受權(quán)發(fā)表聲明:得受傷代表同意,抱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宗旨,放棄法律起訴,以便促進和平。張絅伯在會上懇求國共雙方棄嫌修好,以慰人民之望,并使中國做美蘇親善的橋梁。二十五日,舉行了記者招待會。

  因為代表團團長馬老受傷住院,未受傷的代表團成員臨時公推蕢延芳為負責人,決定走訪各方面人士。二十六日上午,拜訪了馮玉祥、李濟深、邵力子等人。馮、李、邵在處理事件善后等方面出力頗多,代表團向他們表示深深感謝。下午,去見蔣政府文官長吳鼎昌,要求安排代表團見蔣介石。同一天,打電話給馬歇爾特使,請他約個見面時間。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五時,美國特使馬歇爾會見我們代表團。我們住在醫(yī)院的四個代表也扶病坐救護車前往。胡厥文已從上海來南京,參加了會見。我們代表團全體九個人,加上秘書胡子嬰和兩位學生代表,共十二個人,分乘三輛汽車,前往寧海路五號馬歇爾公館同他會面。馬原定上午同我們會見,后因臨時去見蔣介石,要舉行整軍方案會談,故改為下午三時。后又改為下午五時。我們準時到達。走進客廳,才知道馬正與宋子文談話。等了幾分鐘,宋走,馬才走進客廳同我們打招呼,又邀我們到里面一間客廳談話。我們一坐下來,馬首先表示抱歉,他說:“這兩天談判緊張,所以把會見你們的時間改了兩次?!彼终f:“今天從早八點到現(xiàn)在,都在開會,根本沒有一點休息時間,連中午半小時午餐時間都在和參謀們討論事情?!蔽覀兿日f明了我們的身份和來的目的,隨后把上海民眾送給他的旗子和寫給他的用一尺來高的信封裝著的請愿信以及代表團的備忘錄交給他。我們勸他力促實現(xiàn)中國國內(nèi)和平,并告訴他,他在實現(xiàn)和平任務(wù)中有一張王牌,這王牌就是全中國人民都要求和平,反對內(nèi)戰(zhàn)。馬歇爾講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話,為美國政府的政策進行辯解。他還表示什么他也是左右為難,兩方不討好,食不甘味,從早到晚一刻無暇,但他一定要找出一條路,來實現(xiàn)中國的永久和平。他看見我負了傷,問我被打的經(jīng)過。馬聽了我的敘述后仿佛很動容,微微搖著頭說:“我太抱歉了!”馬歇爾又問我:“你認識宋美齡女士嗎?”我說:“一九三八年在廬山婦女座談會上見過。”馬說:“你愿意見見她嗎?”我說:“可以?!遍悓毢?、吳耀宗和我有時都用英語講話,馬歇爾不會說漢語,但雙方都比較客氣。馬歇爾還談了不少中美友誼的歷史,許多話我都忘了,但有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對國共雙方都不大感興趣,最使我感興趣的是中國人民。我很想昕到第三方的意見。”他一再表示談話內(nèi)容不得向外世露。會談原定一小時,后因所談問題多,延長了半個多小時。六點半稍過,中共代表團周恩來團長為了整軍方案的談判,來見馬氏,在外客廳等著,我們就告辭了。

  二十八日上午,吳鼎昌通知代表團,蔣介石決定下午四點在官邸“接見”代表團成員蕢延芳,其他成員一概不見。蔣和蕢延芳先生算是老朋友,因此派吳鼎昌到蕢下榻的浙江興業(yè)銀行接他。這次“接見”當時全國各地報紙都登了消息,報道為“蔣主席接見上海人民代表”。哪怕只見一個團員,總算承認了我們這些人是上海人民代表,而不是“所謂代表”和“自稱代表”。據(jù)蕢延芳先生后來講,他見蔣后,首先陳述了工業(yè)危機、農(nóng)村破產(chǎn)、餓殍遍地、人民厭戰(zhàn)的情況,以及上海各界人民迫切需要和平的希望。蕢說:“再打內(nèi)戰(zhàn)、國家前途不堪設(shè)想?!笔Y介石虛偽地表示必須避免內(nèi)戰(zhàn)、實現(xiàn)和平,但又顛倒黑白說:“我不要打,是共產(chǎn)黨要打?!睋?jù)說,蔣曾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放心,和平很有希望。即使他們(指共產(chǎn)黨)打過來,我也不打過去?!焙髞硎聦嵶C明:就在當天,蔣介石密令劉峙進攻中原解放區(qū)李先念部,并加緊布置向蘇北解放區(qū)進攻。

  二十八日下午一時許,除馬老因傷重疲勞、蕢延芳先生去見蔣介石外,我們代表團其余成員全體去梅園新村十七號訪問中共代表團。周恩來同志親切接見大家,并表示:中共一向主張和平,不愿打仗。倘若政治民主有保障,軍事問題可以讓步。大家談得十分融洽。周恩來同志還指著各種地圖,向我們分析了形勢。大約談到下午兩點時,有人來通知我:馬歇爾特使派李參謀來接我坐他的轎車去見宋美齡,已在門口等候。大家都催我去,我于是中途離席。

  轎車一直送我到蔣介石官邸的門口。宋美齡身穿旗袍,在布置得非常講究的二樓客廳迎接我。她讓我坐在雙人沙發(fā)上,自己坐在我旁邊。她招呼仆人送來一杯熱茶,讓我吃香蕉、糖果,并回顧了一九三八年在廬山婦女座談會時同我見面的情景,寒暄了一番,顯得很親熱的樣子。我首先向她講述了“下關(guān)事件”的經(jīng)過,宋表示很“憤慨”。我說:內(nèi)戰(zhàn)使工商業(yè)凋敝,學生學業(yè)受阻,使人民生活窮困,社會不安,使國家有亡國滅種的危險。我要求宋運用自己特殊的影響力,防止內(nèi)戰(zhàn),促進和平。宋像外國人似地聳了聳肩膀說:“我不是政府呀,我只能把你的意見轉(zhuǎn)達給政府。”我針對國民黨特務(wù)的橫行霸道說:“今天中國人民要求的,頂多也不過像美國那樣的民主和自由。假如人民連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他們意志的自由都沒有,他們是會用行動來表示的?!彼蚊例g是在美國長大的,呼吸過美國式的自由空氣,她對此表示“理解”。我又說:“聽說上海有幾家替人民說話的報刊,如《文匯報》等,不久就要被政府用‘登記手續(xù)不完備’為理由‘立刻查封’,希望夫人注意?!彼伪硎倔@訝:“真的嗎?不會吧!”我說:“我是這么聽說的,你最好問問吳國楨市長?!保ê髞恚段膮R報》等報刊在一九四六年得以免予“立刻查封”,可見宋對“政府”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最后,我講了上海學校中一些特務(wù)學生橫行霸道的情況。我說:“有的三青團學生掏出手槍來放在桌上,對老師和同學進行威脅?!彼斡致柭柤绨?,把兩手一攤說:“真有這種事情嗎?”我們談了約一個小時,基本上用漢語談,偶爾也摻雜用英語。我看她談話沒有什么誠意,就告辭出來。她送我到門口,我乘原轎車回醫(yī)院。到晚上我才知道,代表團其他成員在梅園新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周恩來同志還招待大家吃了晚飯,真是后悔不迭。

  第二天,宋美齡派她的秘書張靄真送來一大筐水果,有蘋果、香蕉等。

  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說了,我們赴京請愿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我們此行的根本目的是反對和制止國民黨的內(nèi)戰(zhàn)。然而我們心里都明白:這個任務(wù)要靠強大的人民軍隊、靠全國人民的奮起才能完成,絕不是我們代表團區(qū)區(qū)幾個人完成得了的。但是,下關(guān)的血是不會白流的,它暴露了蔣介石集團的反動面目,教育了人民。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沒有在南京繼續(xù)逗留的必要,該是回上海的時候了。

作者:雷潔瓊     責任編輯:張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