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聲幫:關乎天外與故鄉(xiāng)的“兩個宇宙”
2012年,第28屆國際天文學聯(lián)合會大會召開時,看到出席的多是西方人,有一個人很觸動:“歐美統(tǒng)領世界科技潮流,天文學話語權一直在西方。其實,我們也可以取得國際領先的科研成果,把握話語權!”
這個人是1991年畢業(yè)于貴州師范大學物理系的貴州籍天文學家錢聲幫。
從人生出發(fā)地上說,錢聲幫是納雍縣厙東關鄉(xiāng)箐腳村人,那里的水養(yǎng)育了他,那里的鄉(xiāng)音是他原初的母語;從知識領域上說,他是國際天文學方面的專家、博士生導師;從事業(yè)建樹上說,他是國家科技創(chuàng)新中青年領軍人才、云南省首批“云嶺學者”。
從工作地域上說,他是徹頭徹尾的昆明人,故鄉(xiāng)被他揣在心底。每天,他的目光都聚焦在浩翰無際的宇宙,內心卻緊緊牽扯在故鄉(xiāng)——那里有他年邁的母親,還有與他一奶同胞的弟兄姊妹。
“天文學研究雖枯燥,但卻很有意義”
錢聲幫的辦公室在云南天文臺臺區(qū)的一幢小樓里,四周是密林。小樓是六十年代修建的,年齡比錢聲幫的年齡還大。
小樓前有一處望遠鏡塔樓,塔樓的鐵質樓頂已經(jīng)銹蝕。繞過塔樓,徑直走,進入小樓的門洞,直走幾步,左拐,通過長長的過廊,再左拐,又是一過廊。過廊盡頭,就是他的辦公室,估計不到20平方米。隔著過廊,助手朱俐穎博士的辦公室就在對面。
書柜、電腦、茶幾,這間辦公室與普通人的辦公室沒有兩樣。唯一能夠把這間辦公室與中國所有的辦公室區(qū)別開來的,是那些天文學方面的書籍,以及滿桌子堆放的博士研究生的《畢業(yè)論文》。
老得有些掉牙的獨棟小樓,小樓內空間逼仄的辦公室,似乎與錢聲幫的聲名、職業(yè)不對稱,顛覆了常人對科學家的常規(guī)遐想。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太空的探尋,“我感到最愜意的時間就是周末,一個人把自己關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里,我的思維就會發(fā)散,那是最容易出成果的時間?!?/p>
這些年,錢聲幫和他的博士助手朱俐穎、劉亮等人通過多年觀測與研究,發(fā)現(xiàn)了“天上存在‘兩個太陽’的行星”,發(fā)現(xiàn)了“擁有兩個‘太陽’的類太陽系”——也就是說,太陽系之外,還存在圍繞兩顆恒星轉動的行星——如果人類能登陸這樣的行星,看到兩個“太陽”并非虛妄之想。
同時,2009年,錢聲幫等人在太陽系外的半人馬座發(fā)現(xiàn)了首例繞白矮星、紅矮星轉動的“共雙星系外行星”。
“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一樣,兩顆挨得很近的恒星之間也會‘交流’?!?錢聲幫說,假如能夠站到繞它們運行的行星上,就會看到兩個“太陽”,一個紅色,一個藍白色,而且還能看到白矮星吸取紅矮星物質的光柱?!拔覀兯龅奶煳膶W研究雖然枯燥,但卻很有意義,說不定,哪天我們就發(fā)現(xiàn)地外生命了?!?/p>
曾經(jīng)仰望星空的懵懂男孩 如今實至名歸的天文學家
對于天文的好奇,還得從錢聲幫小時候說起,那時,在納雍縣厙東關鄉(xiāng)的老家,每每遇到晴朗的夜晚,他總會仰望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好奇星星有大有小、有亮有暗。只是那時的他,對太空的認知僅僅停留在初中老師所能描述的太陽系概念上。不過,這好歹也算是一種啟蒙。
多年以后,當他坐在云南天文臺的辦公室里一個人靜靜地研究太空時,他還會想起那些年的鄉(xiāng)下、那些年的夜空,“鄉(xiāng)下的空氣好,天空明凈,一到夜晚,滿天都是星星,不過,那時對宇宙真的是一無所知”。
后來,左一腳十年、右一腳十年,離開故鄉(xiāng)近30年后,這位云南省首批“云嶺學者”以他的建樹進入國家科技創(chuàng)新中青年領軍人才序列——與他一道進入這一科研人才“金字塔”頂端的,浩浩中國大地當年僅僅306人,而在天文領域,他更是鳳毛麟角。
他,已經(jīng)不再是農(nóng)家院壩里仰望星空的那個懵懂孩子,而是實至名歸的天文學家。
2011年4月,云南麗江,第9屆環(huán)太平洋恒星天體物理會議召開,美國、比利時、法國等國的專家在座,錢聲幫主持,流利英語讓人刮目。
2014年11月,泰國清邁,國際天文學會第36屆青年天文學家培訓班開班,柬埔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菲律賓、印度、巴基斯坦等國的青年學者參加,錢聲幫用英語講課,將天文學前沿知識詮釋得一清二楚。
然而,如果回到30年前,錢聲幫怎么也想不到,未來的某一天他能夠用英語在國際會議上講述天文科學。
錢聲幫回憶,上世紀80年代甚至90年代,英語成了貴州人考“碩”考“博”的“攔路虎”,更不要提用英語與外國朋友交流溝通。而他初中時就讀的厙東關小學(含初中),當時并未開設英語課程,直到1983年進入一鄉(xiāng)鎮(zhèn)中學就讀高中后,按照課程要求開設了英語課,但幾節(jié)課下來不知所云,不得不從課程表上撤下了“英語”這個名詞。
因此,當高考做英語試卷時,錢聲幫靠“蒙”(估摸)做了選擇題和判斷題,“蒙”對一個算一個,即使在1987年考取貴州師范大學物理系時,他的英語水平還是“0”級。
但是就是這個“0”級水平,錢聲幫在大學老師只教了他4課大學英語后,他開始自個啃英語,到畢業(yè)時學習了所有6級的《大學英語》。
大學畢業(yè)時,貴州第七砂輪廠人事勞資處領導開著車到貴師大,把錢聲幫接到學校,住進“熊貓樓”——“第七砂輪廠的‘熊貓樓’是專為引進人才修建的,住‘熊貓樓’的人就像國寶大熊貓,很受保護。”回憶那段歲月,錢聲幫掩飾不住農(nóng)家子弟“鯉魚跳龍門”的幸福。
但這種幸福被兩年后到來的讀研讀博夢淡化。1996年,錢聲幫獲得中科院云南天文臺碩士學位、1999年獲得中科院云南天文臺博士學位,2001年擔任博士生導師、2011年晉升為二級研究員,他說,“一路上,我都趕在了時間節(jié)點上,非常幸運”。
因為熱愛與支持 他享受天文研究
許多業(yè)內人士認為,天文研究需要長時間對話星空,是件“苦差事”,但錢聲幫不這樣認為:“因為熱愛,天文研究對我來說是享受,不困難,也不孤獨?!?/p>
現(xiàn)在,錢聲幫的“目標清單”上排滿了他的計劃:找到首例系外行星光環(huán)和系外月球,給出激變雙星物質轉移和爆發(fā)的機理,詮釋相接雙星和激變雙星的演化進程,確認首例中等質量黑洞的存在,為宇宙演化和星系形成提供新線索。
近20年來,錢聲幫一直站在科研第一線,發(fā)現(xiàn)了首批能看見“兩個太陽”的系外行星,發(fā)現(xiàn)了首例繞不同類型雙星轉動的系外行星系統(tǒng),具有廣泛的國際性影響。
實至名歸的是,他的研究成果也給他賦予了道道光環(huán):2001年云南省科技獎勵一等獎,2004年云南省科技獎勵二等獎,2010年云南省科技獎勵一等獎,2014年云南省科技獎勵一等獎,2004年、2009年、2010年和2012年全國十大天文科技進展,云南省青年科技獎,國務院特殊津貼,中科院優(yōu)秀導師獎,首屆中科院王寬誠西部學者突出貢獻獎,盧嘉錫優(yōu)秀導師獎,中科院朱李月華優(yōu)秀教師獎,還獲得了眾多具有影響力的學術榮譽:國家杰出青年基金獲得者,國家科技創(chuàng)新中青年領軍人才,云南省首批“云嶺學者”,中共中央組織部“萬人計劃”領軍人才。
面對這一切,錢聲幫總結,他的人生實際上關聯(lián)著兩個宇宙--一個是外宇宙,關乎天外的;一個是內宇宙,關乎故鄉(xiāng)、親人、內心的。
對外宇宙,錢聲幫通過望遠鏡看得更遠、更清;對內宇宙,錢聲幫通過思念,想得更親、更純。
母親知道他是一個科學家,正在做著國家需要的大事,很支持,雖然曾到過他旅居的昆明,呆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但后來“水土不服”,回老家去了。為此,錢聲幫每年都會回幾趟老家看望母親,盡管家里還有兄弟們在照顧著老人。
對于故鄉(xiāng)納雍,錢聲幫看好它的未來?!耙郧盎乩霞乙惶?,得開10多個小時的車,回去一次怕一次;現(xiàn)在高速公路通了,開車不疲勞了,感覺很近?!?/p>